发布时间:2024-12-21 18:04:38 来源: sp20241221
来重庆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之前,我曾想,秀山秀山,一定有山,只不过秀山的山可能更“秀”一点,也更好看一些,县城估计就建在大山里,山夹着城,城依着山,地无三尺平,出门就得爬山。等到走出秀山火车站,天下着雨,透过雨雾,我很认真地看了看,眼前并没有山。我坐的汽车穿行在雨雾之中,闪烁的路灯一盏一盏顺次延伸,把一条条大街拉得很长很长,一路看过去,我依然没有看到一座山。
秀山的山在哪里?看我一脸疑惑,当地的朋友笑着说,外地人初来乍到,都会感到疑惑,都要问秀山的山到底在哪里。秀山其实是有山的,但秀山县城不在山里面,而是建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和成都差不多,秀山人因此有些骄傲地自称秀山为“小成都”。
原来如此!
当晚,我在秀山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拂晓,几声布谷鸟的鸣叫把我唤醒。侧耳细听,这叫声就落在我的窗边。我拉开窗帘,布谷鸟扑棱棱飞走了。我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甜丝丝的。窗外一片蓊郁的树,我一时叫不出名字来。这些树连着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一路延展开去,给我满眼的绿意。我睡意全无,在窗边站着,向布谷鸟飞去的方向张望,终于看到了远处绵延的山。
秀山确实有山。这里的山,很早以前就长成了,历史上称之为“巴山”,也派生出“巴山楚水”这样的词语。清代诗人章恺用“蜀道有时尽,春风几度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形象地描绘了秀山“脚踏”三省的地理特性与美丽风光。在秀山的山里边,有一座叫“高秀山”的山峰,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欢。于是乎,人们就用这座山的名字来为秀山县命名。
上天造物,钟爱秀山,把丘陵、山峰、河流安排得妥妥帖帖,特别是把一个大平原给了秀山,让我这个从成都来的人,都十分眼馋。秀山县城外,东北—西南走向的平阳盖、川河盖与西北—东南走向的太阳山,把秀山的绿色原野围了起来,像是围成了一个摇篮,又像是在大地上竖起了一轴一轴的青绿山水屏风。秀山县城就在这个摇篮里、屏风里,美美地躺着。
黔地的雨,楚天的云,应时而来,秀山于是有了优美的生态环境,这是造物者的刻意安排。我去了平阳盖,去了太阳山,还绕了四十五道拐,爬上了海拔一千多米的川河盖。那些旖旎的风光、秀美的生态,让我无比陶醉。越是走近,我越是感觉这里的每一座山都那样好看。这里的山仿佛善解人意,既连绵起伏,又遥遥相望,空出一个一个平原、坝子、台地,供人们耕种。群山之中,一处处院落,一户户人家,宁静、平和、美好,那里有人间平凡的日子与温暖的烟火。山是人的依靠,人依赖山生存。秀山老百姓格外爱惜山里的一草一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我们所到之处,处处一片葱翠,处处都是一幅生机勃勃的山水画。
山有多美,水就有多美。
沿着边城洪安古镇的清水江一路走去,我敢说,清水江注定就是为拉拉渡而生的。那一江清水,就如相思一样悠长,打江边走过的男男女女,都想去江水之上体验一把拉拉渡,都梦想着从江水里拉出一串串的故事。我也特别想去拉一拉,可寻梦的人们在渡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我只好作罢,干脆把这份期待留给下一次相遇吧。
到梅江河去。梅江河穿秀山县城而过,碧绿的河水带给秀山万般的灵秀与妩媚。我在梅江河边小坐,执一盏清茶,看流水缓缓地歌唱着从我眼前流过。岸边繁茂的豆绿、草绿、橄榄绿都被溶解到了一河碧水里,然后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时,我最希望的是时光能停下来,我也停下来,水也停下来,江上飘的云也停下来,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停下来,就在这梅江河边,安安静静的,给我一个从容品味的机会。秀山的山水实在是太养眼了,几乎治愈了我的眼疾。诸如豆绿、葱绿、苹果绿、草地绿、菩提绿之类,我仿佛都能够辨认了,我那久病的眼睛,好像又恢复对色彩的敏感了——来到秀山,真是不虚此行。
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溶溪河。
据说,溶溪河与巴山同时出生,相伴成长。山与山夹岸相对,溶溪河穿行其间。花朵上的露珠、绿草间的雨滴、茂密森林呼出的热气、岩石罅隙里的汩汩细流,都流进了溶溪河。河水一路欢呼,一路跳跃,哺育着岸边的万千生灵。千百年来,人们择水而居,在河边耕种,河上捕鱼,搭屋安家,繁衍生息。人与河流共生共舞,演绎出许多美丽的故事。
沿着溶溪河上山,我们来到武陵锰业渣场。重庆秀山、湖南花垣、贵州松桃并称中国的“锰三角”。锰是秀山的重要矿藏,被广泛应用于钢铁、化工等领域。为了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上世纪80年代,秀山开始开采锰矿资源,人们把坚硬的铁锹伸进了巴山深处。锰每年为秀山创造近八十亿元的工业总产值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税收贡献率。然而,锰矿的无序开采,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这里的植被被损毁,水土流失加剧,生物多样性显著降低。
守住绿水青山,才有金山银山。后来,秀山人醒悟过来了,淘汰了锰矿开采企业和电解锰生产企业,永久性封闭两百多个锰矿井洞。他们按照“源头截、两侧控、表面盖”的思路治理锰渣污染,栽树种草,修复生态。于是我们看到,脚下这处占地十五点六万平方米的武陵锰业渣场,经过治理之后,曾经裸露的山坡岩石已经变得绿意盎然。
从武陵锰业渣场下来,我特意在溶溪河畔停留,想再看一看那潺潺流过的河水。溶溪河水很洁、很净,清澈见底,岸边的水草随水流轻轻摆动,仿佛在拨动一根根琴弦、在演奏动人的乐章。我知道,这是秀山人治理生态的结果。我不知道溶溪河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要到哪里去,我只觉得,能和溶溪河有这么一次相逢,就已经很好。
绿色发展,生态优先。秀山的山变得更秀了,水变得更清了,秀山老百姓的幸福生活,正如黄杨扁担上飘扬的民歌一样甜美。
秀山县不大,但是老街古朴,新城时尚。穿街过巷,我仿佛漫步在成都,仿佛“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小成都”的秀山真有大成都的韵味啊!更让人称奇的是,偏远的秀山竟和成都一样人口净流入。秀山本地人纷纷回乡创业,外地人争先来秀山读书、就业。秀山不再俯首看地下埋了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得更长更远,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舞台”。
秀山秀水秀生态,这里是秀山。
《 人民日报 》( 2024年09月07日 08 版)
(责编:白宇、卫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