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丨普措多杰:千年藏医人体学与现代解剖学为何异曲同工?

发布时间:2024-12-31 01:27:42 来源: sp20241231

   中新社 西宁12月26日电 题:千年藏医人体学与现代解剖学为何异曲同工?

  ——专访青海大学藏医学院副教授普措多杰

   中新社 记者 张添福

  日前,中国首个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正式开馆,该馆展示藏医学对人体、生命的独特认知。

  藏医人体学是藏医药专业核心课程,就像恩格斯所言“没有解剖学,就没有医学”,藏医学也不例外。藏医人体学是如何形成的?流传千年的藏医药学至今为何仍有生命力? 中新社 “东西问”近日就此专访青海大学藏医学院副教授普措多杰。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 记者:藏医人体学的形成经历过哪几个阶段?彼时,藏医解剖形态学的认识水平在当时处于什么水平?

  普措多杰:古时代,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藏族先辈们在长期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以独特的理念和方法对人体基本构造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和叙述,创立了世界传统医学体系中独树一帜的人体结构学科——藏医人体学。它系统描述了生命发生、胚胎发育、正常人体形态结构功能以及与疾病的关系,在藏医学的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许多内容对现代解剖学和生理学的学习、研究具有参考价值。

普措多杰在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内介绍藏医人体学知识。张添福摄

  藏医人体学的形成可归纳为四个时期。第一阶段为萌芽期(自远古至公元前1000年左右),随着骨针的使用,不自觉地积累了对骨的结构特点和物理特性的感性认识。

  第二阶段为积累期(公元前1000年左右至公元6世纪),藏族先民们开始直接接触和认识人体器官形态结构;至公元1世纪初,就已比较清楚地掌握人体部分器官的形态及其基本结构和功能。

  第三阶段为总结成型期,自公元6世纪后半叶始,藏族先民们广泛吸收其他民族先进的医疗技术,并不断总结概括前辈的医疗经验,编撰医学著作。公元7世纪,已有藏医学最早的两部古籍《医学大全》《无畏的武器》问世;公元8世纪后半叶,《尸体图鉴》《活体及尸体测量》《月王药诊》和《四部医典》的问世,标志着藏医解剖学已趋成熟。

  第四阶段为成熟发展期,公元8世纪末以后,藏医学家不断概括总结解剖学研究成果,编撰《伤疗复活秘诀》《解剖明灯》,绘制了人体解剖挂图等难得的解剖学资料,为藏医人体学的成熟奠定了坚实基础,极大促进了藏医学发展。

  藏医是在总结藏族先民经验的基础上,用朴素的自然观来解释人体,用人体解剖的直接经验和逻辑推理来解释人体的活态构造,使藏医解剖形态学的发展速度和认识具有较高的水平。

观众在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内参观。张添福摄

   中新社 记者:从哪些方面可以窥探藏医人体学的突出特点?

  普措多杰:藏医学对人体解剖生理和人体构造有较具体和深入的了解。

  藏医学把人体看成一个有机整体,并反映所处的宇宙实体。宇宙时刻滋养着人体,人体总在感受着宇宙,两者息息相关。人们孜孜以求的健康状态,说到底就是人和自然的和谐与协调,一旦失去这种平衡,就会生病。如果自然界对这种失调的反应是积极的,疾病就能治疗。

  《四部医典》等藏医学巨著认为,“遍布隆”(藏医术语,遍布全身的“气”或“风”)作用于心,使心脏管腔得以开合;身体之精华随之流动,似转轮在血管中循环。此观点通过心血走行、动静脉分布、放血部位厘定和脉泻疗法原理等,描述了血液的循环理论和物质运输功能,比威廉·哈维(1578年-1657年)的“血液循环学说”早800多年。

  藏医人体学将生命的复杂现象扼要概括为“三因”“七物质”和“三秽物”相互作用的过程。即在“三因”的作用下,“七物质”进行循序代谢,其间不断排泄“三秽物”。

  另外,藏医人体学关于解剖姿势、胚胎3期、骨骼360块、骨形23种、眼球5轮、皮肤7层、黑白脉2系、摄精9脉、要害脉190条、脉轮4丛、脏腑12海、8大要害淋巴结等特色理论,在1300多年前就较为准确地描述了人体和生命的奥秘。

普措多杰在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内介绍解剖姿势塑化造型。张添福摄

   中新社 记者:如何看待藏医人体学中的理论特色与现代解剖学的不同?

  普措多杰:根据人体胚胎发育、形状和生理特点,藏医学以胚胎发育鱼期(第5-9周)、龟期(第10-17周)、猪期(第18-35周)“三个时期”理论,系统阐述了人体胚胎发育38周变化特点,与现代生物学中水生动物进化至陆生动物的观点相似。

  再如骨骼分块,藏医将人体骨骼分为360块,含头部骨骼59块,躯干部骨骼161块,上肢骨骼70块,下肢骨骼70块。360块骨骼的计数与现代解剖学差异较大的是肋软骨、胸骨和椎骨。肋软骨,现代解剖学没有把肋软骨作为骨统计,藏医学认为有14块肋软骨,是根据与胸骨相连的肋软骨数统计的。胸骨,现代医学认为有1块,而藏医认为有12块,这与现代解剖学胚胎期胸骨形成的论述基本一致。椎骨,藏医学的椎骨数目正好是现代解剖学的4倍,这是因为藏医学把颈椎、胸椎、腰椎,每块椎骨按4块统计,即1块椎体、2块横突及1块棘突,再加8块骶骨尾骨,共104块,是从形态上进行统计的。因此,藏医学对骨骼数目的统计有其理论根据,且在当时的世界上是较为先进的。

普措多杰在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内介绍藏医人体学知识。张添福摄

  再如,藏医学认为眼球由骨轮、脂轮、肉轮、水轮、风轮等5轮构成,皮肤由肉层、肉膜层、角质层、脉层、脂层、皮膜层、表皮层等7层构成。这些内容在描述形式上虽然与现代解剖学有所差异,但是总体的认知与现代医学的眼球结构、皮肤结构理论是吻合的。

   中新社 记者:在现代医学占主导地位的当下,藏医人体学是否依旧拥有生命力?藏医人体学与现代解剖学是否异曲而同工?

  普措多杰:藏医学把对人体结构的认识用图像——即“医学唐卡”(藏语“曼唐”)的形式表达出来。学界认为,“医学唐卡”中的人体胚胎图、骨骼图、脉络图、脏腑解剖图、放血脉位图、火灸穴位图等内容,能说明藏医学对人体解剖的认识表现出唯物的科学性。这种表现形式,在世界传统医学中具有一定特殊性。可以肯定地说,“医学唐卡”出现较16世纪意大利画家、解剖学家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图要早,即便在科学发达的今天,藏医学的这种绘图传统,仍有科学价值和生命力。

普措多杰在青海大学藏医人体生命科学馆内介绍胎儿发育情况。张添福 摄

  另外,藏医学对人体体质与健身的认识,促进了体质理论在体质研究、养生学和体育运动实践中的应用和发展。人的体质不仅指运动能力,还包括藏医体质学阐述的形态结构、机能、代谢特征、心理行为等方面的内容。未来,利用藏医学中人体体质理论去研究人体的组成和心理特征以及在高原环境下身体的机能是一个重要领域。

  总体来说,无论是藏医人体学还是现代解剖学,两者的研究内容均为人体生命客观的原理,但因学科背景和理论体系差异,两者对人体研究的角度有所不同:藏医人体学以活态的人体为研究对象来描述人体的形态和功能,而现代解剖学以静态实体标本为研究对象来描述人体的形态结构。因此异曲而同工,且可以互补。

  受访者简介:

  普措多杰,藏族,医学博士,青海大学藏医学院副教授、副主任医师,藏医学硕士生导师,青海省藏医药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藏医药》杂志编委。

【编辑:曹子健】